大家好,今天来到专辑的第四首,《采石》。

全文:

开采 我的血肉的火光 发动 新世界的前进的泡影 雷鸣 交织爆破成动荡 此生再不归太行 捶打我天然的沉默 切割我卑微与困惑 面貌已生疏 前方模糊 灵魂在山口又回顾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我却乌云遮目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乌云遮目

愤怒急促地流失 收回不安的目光 山河地理 退入大雾后 明天是复杂的漫游 以我之身躯为阶梯 以我之身躯为樊篱 陌生与敌意 其中凝聚 千座山峰化水泥

唔—— 前进的泡影 唔—— 复杂的漫游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我却乌云遮目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乌云遮目

采石:

全篇第一句,“开采,我的血肉的火光”,上来就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这次是谁?为什么血肉还能爆发出火光?

联想到歌名《采石》,还有《泥河》中的“开山拦河建水库”。喔,原来“我”指的是山石。上一首是河,这次轮到了山。

“开采 我的血肉的火光 发动 新世界的前进的泡影 雷鸣 交织爆破成动荡 此生再不归太行”

“新世界”是什么?联想到之前的“文明幻景”,这新世界“前进的泡影”就是现代文明。泥河要为新世界服务,山石也要为新世界服务。

“雷鸣 交织爆破成动荡”,这里又出现了雷声。不过,与《泥河》不同,这里的雷声是切切实实的开山爆破声。而“动荡”这个词用的传神,我们说“动荡不安的年代”“社会动荡”,这里的“动荡”是否也有一层慌张不安的意味?

山石运出太行山,此生再不归太行。

还记得之前的“不速之客 一贫如洗 劳动 饮酒 叹息”吗?开采石头是需要人力的。为了新世界的泡影,劳动者们离开家乡,离开自己熟悉的太行山。这或许是另一层意味。

“捶打我天然的沉默 切割我卑微与困惑 面貌已生疏 前方模糊 灵魂在山口又回顾”

山石不会说话,被捶打切割早已面目全非。自己被送出山,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前方模糊”,“我”不愿离开大山,可身不由己,只好让我的灵魂在山口踌躇回顾。

其实这里的心理描写更明显了,指向一个个背井离乡的劳动者。来到“新世界”,比如大城市,一切都是陌生的,高楼大厦显得那么冰冷,任由城市捶打切割,“我”显得那么卑微,沉默而困惑。“我”变得不认识自己,而前路又那么模糊。

到这里其实我想起,曹文轩有一本长篇小说,《山羊不吃天堂草》,讲农村来的青年在城市这一特殊背景下艰难的成长。“灵魂在山口又回顾”,回忆起曾经的生活,看看冰冷的现实,灵魂忍不住回顾。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我却乌云遮目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乌云遮目”

这里其实很通透。都市是现代文明的代表。城市的一切都在飞速发展,上升幻灭,就像泡沫一般。高楼大厦直冲云霄,好似天上的明星。

而“我”呢?作为山石的我成了建材,再也见不到自然;作为劳工的我,前途未卜,明天是什么样的?不知道。我的眼前好像出现了朵朵乌云,压得我不知所措。

“愤怒急促地流失 收回不安的目光 山河地理 退入大雾后 明天是复杂的漫游”

我们常说一个人“被磨平了棱角”,而这里,愤怒和不安都被捶打和切割。“我”没有资本去愤怒,也没有时间再不安,熟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在浓雾中,“我”被迫踏上了现代文明的漫游。

什么是“漫游”?没有目的,没有固定的落脚点。北漂深飘等等,应该深有体会。

“以我之身躯为阶梯 以我之身躯为樊篱 陌生与敌意 其中凝聚 千座山峰化水泥”

进城务工的青年用双手,建起了文明生长的阶梯。

而下一句,“以我之身躯为樊篱”,让我想起了一段诗:

我拨开大地的腹腔 取出过金 银 锡 铁 镍 铜 我把它们从几千米的地下捕捞到地上 把这些不属于我的财宝 交给祖国和人民 一些副产我留下了 一点尘肺半身风湿痛 ——陈年喜《内乡手记》

陈年喜出身于陕西农村,高中毕业外出务工,在近二十年的矿工生涯中,长期负责爆破岩石,长年累月劳累危险的工作,加上困苦的环境,他的工友有人因塌方丧命,而他自己也浑身是矿工病。

新时代的高楼大厦正拔地而起飞速生长,但自己并不属于里面的住户。“以我之身躯为樊篱”,对“我”来说,我亲手建造的高楼不过只是樊篱。

“陌生与敌意 其中凝聚”,在陌生的都市,“我”感受到周围处处是敌意,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和万千山石一起,化作大城市的水泥。

“唔—— 前进的泡影 唔—— 复杂的漫游”

又出现了“泡影”和“漫游”。前进的为什么是“泡影”?漫游为什么是“复杂”的?没有回答。我想,诸位心里应该有了答案。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我却乌云遮目 崭新万物 正上升幻灭如明星 乌云遮目”

歌曲在隆隆爆破声中结束。

泥河被文明异化,选择了以身击水坝;而迷茫的山石和劳动者,却只能沉默而不安。

网易云音乐的评论区有这样一段话,“采石就是小镇做题青年,进入大城市,被大城市吃干抹尽抛弃的故事。自己本来是块原石,被开采下来,然后送到大城市,成为水泥,城市建设的很伟大,但是宏大叙事和个人有啥关系呢,还是扎不下根,被本地人看不起……”我以为,这里不止有小镇做题青年,应该是一切现代文明的建设者。现代化抽干了农村的血液,“城市的高楼林立下埋的是农村的干尸……”

冀西南的专辑介绍中,姬老师这样写道:

发端似乎在2013年 一次出河北去西北 火车钻入太行山腹 景色突然叠加变幻 山脚的村庄还运行着古老仁慈的秩序 而对面山腰 炸药歌舞团的表演拉开大幕 神话握手现代化 启动了荒原上最悲怆的谜语

改开40年,物换星移,万物竞发。但,有多少人只是山石中的一块,在新世界中无所适从;又有多少人变成了藩篱,上升为明星,俯视千座山峰化水泥?

下一首,《山雀》,且听次回分解。